智利20世纪的舞台上，萨尔瓦多·阿连德和巴勃罗·聂鲁达堪称两大杰出人物。前者是致力于走“社会主义之路”的前总统，后者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诗人。两人因政治立场相近而私交甚好，就连死亡时间也前后相差不过数日。

　　多年来，智利人一直认为，阿连德在1973年9月11日的军事政变中自杀身亡，聂鲁达则在12天后死于前列腺癌引发的心脏病。

　　近40年后的今天，智利当局对两人的死因重新展开调查，因为在这两桩案件中，智利军方均涉嫌谋杀。这个国家的前独裁者奥古斯托·皮诺切特因此又一次被置于舆论的被告席。

　　阿连德：自杀？他杀？

　　阿连德之死其实一直扑朔迷离。

　　今年5月23日，应阿连德家人和调查法官马里奥·卡罗萨要求，法医研究组开启阿连德棺木，希望遗骸能揭示其真正死因。

　　之前，关于阿连德之死最广为人知的说法是，军事政变爆发后，皮诺切特将军的部队围攻总统府，逼近阿连德。最后关头，阿连德用古巴领导人菲德尔·卡斯特罗送给他的一把ＡＫ－47步枪自杀。

　　这一说法主要来自阿连德的医生帕特里西奥·吉洪，他是那一幕的唯一目击证人。按他的说法，政变当天，总统府遭到猛烈进攻，阿连德下令其他人出门投降，但他本人没有跟出去，而是独自进入二楼的“独立厅”。吉洪为了拿防毒面具经过独立厅，碰巧看到阿连德扣动一支ＡＫ－47突击步枪扳机的瞬间，当时房间里没有其他人。

　　1973年的最初尸检报告支持吉洪的证词。阿连德家人一直以来也接受这一说法，相信阿连德宁愿自杀，也不愿向军方投降。

　　但对他的死因，一直都存有不同声音。不少人怀疑他是被谋杀的，尤其是诸多左翼政治人士，更倾向于相信他死于叛军的乱枪，而不是独自自杀。

　　在他死后3天，阿连德的好友、著名诗人聂鲁达在回忆录中写道：“他（阿连德）遭暗杀的真相被掩盖了。他一定是被机枪扫射而亡，因为他绝不可能辞职。”

　　对于阿连德自杀一说的最新质疑来自一份长达300页的军方报告，它编写于1973年，从未公开过。今年5月，智利国家电视台ＴＶＮ播放了一段基于这份报告制作的纪录片。片中说，去年2月，智利南部发生地震，ＴＶＮ在一处房屋废墟中发现了这份报告，而这处房屋的主人曾是一名军方公诉人。

　　ＴＶＮ采访了法医专家路易斯·拉瓦纳尔，他相信阿连德死于两种不同的武器。他说，阿连德被两颗子弹击中，第一颗来自一种小口径武器，第二颗来自ＡＫ－47，很可能是阿连德在死后或奄奄一息时被击中。

　　拉瓦纳尔的说法加重了人们的猜测：阿连德可能是被叛军、狙击手射杀，甚至可能是他的助手为了减轻他的痛苦而补开了一枪。

　　聂鲁达：病逝？中毒？

　　相对于阿连德死因的众说纷纭，似乎没有多少人对聂鲁达的死因提出质疑，大多数人相信，他死于癌症。因此，当媒体突然披露他的死亡也存在疑点时，许多人深感震惊。

　　聂鲁达当年的亲密同志、秘书、私人助理兼司机曼努艾尔·阿拉亚·奥索里奥近日接受墨西哥《进程》周刊采访称，政变发生后，聂鲁达住进首都圣地亚哥一家诊所接受治疗，其间被注射了致命药物。

　　阿拉亚说，聂鲁达于1973年9月19日住进医院，“不是因为健康状况恶化，而是因为日益险恶的安全问题”。他担心新政权要置他于死地，因而计划逃往墨西哥。23日，他打电话给妻子，称有人趁他睡着之际给他注射了神秘药物。打电话时，聂鲁达情绪激动，好像发疯了一样。

　　当晚，聂鲁达便与世长辞。阿拉亚因此认定，他是被谋杀的。“皮诺切特是杀人犯，是他杀了聂鲁达，好让他无法出国，因为他是一个知识分子，皮诺切特不希望他成为一个反对派，”现年65岁的阿拉亚说。

　　聂鲁达的妻子已去世多年，目前无人能够证实阿拉亚的说法。掌管诗人文学遗产和作品版权的聂鲁达基金会认为，阿拉亚一派胡言，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就构筑一种关于聂鲁达之死的全新版本，于理无据。但不管怎样，智利当局已经下达命令，对聂鲁达之死展开调查。

　　如果调查证实聂鲁达的确是被军方谋杀，势必引起轰动。聂鲁达在智利家喻户晓，他不仅是一名伟大的诗人，而且是一名资深外交官，一生与政治密不可分。他曾先后被派往亚洲、拉美和欧洲一些国家任领事，回国后当过参议员，1945年加入智利共产党。阿连德当选智利总统后，任命他为驻法大使。

　　当然，他最为世人所知的还是他的诗人身份。他20岁时便以《20首情事和一支绝望的歌》而蜚声智利诗坛。周游列国之后，他诗风大变，创作了多部长诗和诗集，其中最著名的《漫歌集》堪称一部拉丁美洲的史诗。1971年，他因“诗歌复苏了一个大陆的命运和梦想”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，为世界人民所尊重。因此，他的死亡真相举世瞩目。

　　更多疑问

　　那些坚持认为阿连德和聂鲁达是被军方谋杀的人们，还有很多疑问亟待解答。比如，为什么阿连德的医生要谎称自己亲眼看到阿连德扣动扳机？聂鲁达的私人助理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刻打破37年的沉默？

　　近年来，智利接连展开历史人物死亡真相的调查。2009年，有6人因涉嫌与前总统爱德华多·弗雷之死有关而被起诉，其中数人为皮诺切特的特工。弗雷是阿连德的前任，1981年住进聂鲁达病死的那家医院，原本只是接受一个小手术，谁知竟再没出院。官方的说法是，他死于手术后感染引发的败血症。但比利时根特大学一个研究小组在弗雷体内检查出芥子气残留物。此案最终因证据不足而被搁置，6名被告获保释。

　　去年12月，为了调查阿连德政府时期内务部长何塞·托阿的死亡真相，他的遗体也被挖掘出来。托阿死于1974年，军方称他是自杀，把自己吊死在医院的大衣橱里，但他的家人认为他是被谋杀的。

　　皮诺切特发动的军事政变已经过去近40年，圣地亚哥的墓地开始扫去历史的尘埃，揭示封存已久的秘密。未来的几个月里，法官和法医专家将筛寻新的证据，对阿连德和聂鲁达之死做出自己的判断。

　　如果调查结果证实两人确为军方所害，势必引起社会震动，这个国家的未来走向也许会因此而发生改变。

　　相关链接：智利1973年军事政变

　　1973年9月11日，智利陆军司令皮诺切特在美国的支持下发动政变，推翻民选的阿连德政府，阿连德总统以身殉职。此后，智利经历长达16年的军人统治，直至1990年回归民主。每年9月11日，智利民众都会组织各种活动，纪念阿连德总统、声讨军方独裁。（唐昀）